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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,我活到这把岁数,该经历过的早经历了,活也早就活够了,难道还怕个死吗?”

    李桃花回忆起陈康那个油头粉面的样子,分外不解,“就为了那么个小白脸?只怕大难临头他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,为了他去冒这般大的险,你何苦呢。”

    蒋氏抬头,直直看向李桃花,盯着她的眼睛发出笑声,“毛芋,你还是太年轻了,你但凡再多吃几年饭,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,便该知道,我做这一切都不是为了他,而是为了我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为了你自己?”李桃花开始听不懂了。

    蒋氏转过头,看着屏风上七彩丝线绣出的栩栩如生的花鸟,开口,如呓语一般,“我十七岁嫁入陈家,二十岁丧夫,距如今,我已在陈家守了三十年的寡。”

    “三十年

    啊,他们就让我待着这么个小小的阁楼里,不让我见人,也不让我回娘家,他们说,我既嫁到了陈家,便生是陈家的人,死是陈家的鬼,永远都是他们陈家的媳妇,守寡守的不是寡,而是他们陈家的脸面。于是我就这样一日日熬着过着,不人不鬼过了三十年,我也想就这么忍受下去,毕竟陈家待我不算差,只要我在这里老实守寡,身边永远不缺伺候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可我真的受不了了!”

    蒋氏眼中忽然涌出大颗的泪来,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控诉着:“三十年了,整整三十年了!从桃李年华到现在的垂垂老矣,我把我的一辈子都给了他们陈家,头上的白发拔都拔不干净,可他们除了能把我困在这阁楼上当块不知悲喜的木头,还能给予我什么?我从二十岁就开始过这样的日子,外面的狂风骤雨我看不到,花开花谢我同样也看不到,我的青春和快乐,我身为人的自由,他们谁能赔给我?他们有谁真正关心过我!”

    蒋氏眼底通红如血,死死盯着屏风上华丽的绣鸟,冷笑着吟道:“春蚕到死丝方尽,蜡炬成灰泪始干。我还能算是个人吗?我根本就是那屏风上的鸟,死也死在了屏风上,哪里也飞不去。与人私通,便已是我能想象到的,能给自己的最大的快乐了,起码,它还能让我想起来,我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。”

    说到最后,她眼中泪如泉涌,却不愿发出一丝哭声,只是盯着屏风上的鸟看,眼神像刀,像火,也像化不开的满谭苦水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旭日东升,李桃花与许文壶出了房门。

    许文壶脸上的胭脂都被汗水融化了,模样狼狈凌乱,加上失魂落魄的表情,活像刚被坏人欺负完的小媳妇。

    “坏人”李桃花也好不到哪去,不仅双目迷茫,连表情也透着股无力感,抬头看天,眼中既有对世道的怀疑,也有对自己的怀疑。

    说好的上山抓狐狸,怎么感觉现在还要折只鸡进去。

    她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,反正不是开心。

    她转头,问许文壶:“事已至此,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许文壶道:“子曰,三人行必有我师焉。”

    李桃花:“说人话。”

    许文壶抬头望天,长舒一口气,语气里是无尽的怅然,“我觉得,我想请青空道长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“来来来,大家都瞧好了。”

    青空身披道袍头戴伏魔冠,将鸟笼里一只叽喳乱叫的花喜鹊绕圈展示,“大家看清楚没有,这就是那只作恶的鬼魅所化形体,夫人身上的鬼咬青便是如此得来,待我将它收服,从此还夫人清净,夫人身上的鬼咬青便会就此消失了!”

    陈仲良看着那小小一只笼中鸟,皱着眉头问许文壶,“敢问许大人,您觉得这可当真?我那寡嫂确实只是被这只鸟儿所扰?”

    许文壶如霜打了的茄子,瞧着那只人畜无害的花喜鹊,焉焉道:“道长说是就是吧。”

    陈仲良虽觉得不对劲,到底点头称是。

    许文壶收回目光,不愿多看一眼这荒诞的场面,对陈仲良拱手,“麻烦既已解决,我等自不好再多逗留,还请陈老爷放行,让我等明日便启程上路。”

    陈仲良立马流露惋惜之色,“许大人当真不再多留几日吗?”

    许文壶:“在下去意已决。”

    陈仲良点着头说话,却又叹息连连,神情犹豫许久,终是下定决心似的,声音一沉对许文壶道:“与许大人相处至今,已算熟人,我有话就直说了吧。我家中小妹一心沉迷绣坊经营,至今尚未婚配,不仅容貌秀美,女红纺织,琴棋书画无一不通,京城天高路远,前方凶险重重,许大人与其孤注一掷,不如留下结此良缘,日后继承我陈氏家业,从此安享富贵如何?”

    第73章 蚕

    许文壶愣住了, 一时以为自己听错,下意识道:“什么?”

    陈仲良板正了神情,郑重强调:“只要许大人愿意留下, 我陈家愿意出资万两作为礼金,助许大人置办家业,在松江开枝散叶。”

    许文壶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听错, 头脑嗡嗡发响, 想也不想便道:“陈老爷的好意在心领了,可恕在下实在不能从命, 只能辜负您这一番心意了。”

    陈仲良皱眉,颇为不悦地道:“许大人难道丝毫都不心动?是看不上我陈家商贾出身, 还是不喜我小妹虚长你几岁?”

    许文壶连忙解释:“陈老爷多虑了,是我一心只想赴京鸣冤,从未想过终生大事, 何况, 自古婚姻大事,从来是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 我双亲虽已不在, 家中哥嫂却如同父母, 我实在不能未经他们准允,私自定下终身, 这实属不合规矩。”

    陈仲良转忧为喜, 开怀道:“这又有何难?我即刻便找上媒人前往开封提亲, 只要许大人你能点头同意,想必令兄亦不会阻拦。再说我陈家虽是商贾,不比读书人家清贵, 但也是世代正直的儒商,历来只有善名,坏事是从没做过的,自有一番底气,不怕受人盘问背景。”

    许文壶仍是为难,吞吞吐吐道:“这,这,其实我……”

    陈仲良脸色一变,“难道,您已有心上人了?”

    “心上人……”许文壶一愣,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双皎洁灵动的杏眸,心跳蓦然发快,噗通作响。

    陈仲良自读懂了他的表情,却仍是不死心,缓和下来语气道:“许大人不必急着给我答复,您且考虑一夜,明日做给回答不迟。您只需记得,我家小妹蕙质兰心,不仅精通女红刺绣,吟诗作对亦不在话下,而且写得一手好字,与许大人性情相近,志趣相投。你二人若有缘结为佳侣,定是夫唱妇随,足以传成佳话。”

    许文壶额头沁出细汗,感觉自己成了油锅上的蚂蚱,等不及便对陈仲良拱袖,“忽然想起还有行囊需要打点,在下告退。”

    说完不顾陈仲良挽留,拔腿便快步离开。

    可也只是迈出两步,许文壶便看到站在树下阴影中的李桃花,那本就快的心跳便更加快了,几乎要从胸口跳跃出来。他也不知为何,突然便感到股难言强烈的心虚,走上前结结巴巴地说:“桃花?你是什么时候来的?”

    李桃花的脸色比阴雨天的乌云还要黑,不悦里还透着些许的难过,却强撑着不准自己流露,便连那三分伤感也变成刺人的倔强了。

    “我什么时候来的,关你什么事?”李桃花凶巴巴斥完这句话,转身便跑远了。

    许文壶再想说话,李桃花便已跑到她听不到的距离了,许文壶默默看着她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,抬手覆盖在自己的心口上,感受到强烈紧张的心跳,他垂眸,喃喃道:“是不关我什么事,可我的心,为何会如此慌乱呢?”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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