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零零文学城www.00wxc.com提供的《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》30-40(第10/13页)
都会送来。纸这种东西嘛,人人都想要,只是学徒没机会从大门口过,每天的报纸就便宜给霍眉了,擦灶台擦碗擦屁股擦鞋多好用啊。有时候闲着无聊,还会先让席玉麟读上几段再另做他用。
第二天的报纸虽报道了此事,占的版面却不如一则征婚启事多,寥寥几笔带过去,也没说凶手取走子弹的事。
二月底,家里来信了。
霍振良的字非常漂亮,虽然因为身体不好,下笔力道也不足,但在那轻飘飘的草书中还自有一番鹄峙鸾翔、不拘绳墨的风味。只是辛苦席玉麟了,拿着那封信辨认了一个下午,总算看出文章大意了,霍眉却非逼着他逐字读。
结果刚磕磕巴巴读了一句,她就高兴地晕头转向了:振良要来巴青看她,三号早上到火车站。母亲也来,但家里需要有人喂鸡,父亲就不来了。
整个冬天她要么穿着自己那件灰色的旧棉袄,要么偷柴房的衣服穿——冬天就是最能反映出女人有多窘迫的季节啊。幸好,春天来了,那一箱花里胡哨但便宜的衣服又可以上身,只要她还够年轻漂亮,廉价感就不强。
可她年轻不了几年了。
化妆桌上的镜子上按了好多油乎乎的手指印,人像扭曲在其中,再被老黄的煤油灯一照——望着镜子,向望向另一个世界的通道。霍眉不敢描眉或者涂口脂,只敷了薄薄一层香粉提亮脸色。香粉上脸后简直流畅自然到看不出来,因为是杭州孔凤春牌的,不便宜。
她披上水粉色的毛呢大衣,手提包里装着三十块钱,几乎是所有家当。
两年前的春节,她回到祥宁镇,给振良描述了巴青一家叫“四方喜”的火锅店,底料调得特别香,毛肚啦鸭肠啦虾饺啦,每一种食物的鲜味都被煮出来,再配一瓶冰镇的正广和盐汽水把振良馋得半天没看进去书,忍不住问她,虾饺是饺子里有只虾吗?那得多大个饺子啊?
霍眉瞪了他半晌,“你在上海读书,不跟同学一起出去玩、吃东西吗?虾饺都没吃过?”
振良嗐一声,不理她,继续看书。
霍眉于是爬到床上去,掐着他只有一层薄皮的脸问:“零花钱不够用吗?”
他说够用。他肯定说够用啊,因为不舍得花钱。治病的开销太大了,读书的开销太大了,他身上坍缩出两个黑洞,全家都被吸到漩涡边上、昼夜不止地打转。这孩子心里有数得很,他的出息不能比家人付出的血汗少。
今天霍眉要请他吃很多好吃的。
向大师兄告了假,她早上六点就到了码头,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等来一辆小客船,伴随着中气不足的一声“呜”,灰溜溜地靠到岸边。舷梯放下来,乘客鱼贯而出,她也凑上前去,心脏在胸腔里越吊越高。
看到振良了,那孩子穿一件皱巴巴的灰蓝长衫,高举行李箱,被人群挤着跨过火车和月台之间的间隙。他身后跟着
母亲,一年不见,竟显现出惊人的矮小,脸皱得像干枣,身着破旧的大襟袄、直筒裤,宽阔的裤腿被布带紧紧缠在腿上、收到小鞋里去。这是为了干农活方便。反复缠来缠去也麻烦,不洗澡的时候,干脆就不解下来。
霍眉一边呼唤他们,一边懊恼:我不该敷香粉的,该敷一把炉灰。
母亲大步走来,瞅了她一眼,说:“你是越发洋气了。说在城里打工,把自己养成个贵小姐。”
她只能笑笑,要去接振良手里的行李箱,振良不给她,空出来的那只胳膊抱了她一下。他的脸色从来都发灰,唇色发乌,在成都做完手术后,气色果然好了不少,连眼睛上面常年凹陷的一块都鼓起来了。
说来这双眼睛很像霍眉,不算大,但形状很美,眼尾往上翘,笑起来的时候中部也往上弯。长在一个会使用它们的女人身上,自然是双刮骨刀;长在男人脸上,也让那张冷峻的脸添了几分柔和。
霍眉笑嘻嘻地朝他摊开一只手。
从前每次收晚稻的时候,振良都会留下最为颗粒饱满的一支,等她回来,稻田都秃了,林盘四周茫茫一片雪白。推门而入的时候,振良会从床上爬下来,献花一样把稻穗献给她。叫她这个远行的游子不要牵挂,家里的稻谷长得很好,家乡的气候风调雨顺。
这孩子在自己的世界规则内,有一套冷冰冰的浪漫。
然而这次振良抱歉地眨了眨眼睛,似乎是忘记带了。不等他慢吞吞地说句什么,母亲又机关枪似地大声道:“先去看看老大工作的地方!什么什么戏楼!”
“哎,好。”霍眉闻言一喜,引着两人往门口走,“搭一辆车吧,有点远。”
母亲惊异道:“搭什么车?驴子拉的还是人拉的?”
“人拉的。”
“你也太会享福,坐着不动,让人拉着走。”
“不是,这个叫黄包车,谁都可以坐的,也不贵。”她解释道,“本来就是来玩的嘛,别累到了。”
母亲面色沉沉道:“我没当过贵小姐,走上一天都不会累。”
振良一把拉过母亲,“妈!”
火车站本就是车夫聚集地,她很快选了辆座位很宽敞的车,饶是这样三个人都挤得大腿贴大腿。其实按路程来算只需五十文,但一车拉三个人加行李实在是有点多,弄得那车夫气喘如牛,听得简直让人担心他的肺要炸开了。
霍眉给了八十文。行李却没有卸下来,她笑道:“帮我们放到嘉陵酒店前台去。”
母亲很大声地说:“你聋了?他说五十文。”
在外面人精似的霍眉,在父母面前基本不长嘴,只能迅速把她拉走,不让后面那句“这么贵,还不如驴拉的”被车夫听见。而振良跟在后面,一双淡淡的眼睛巡视着城市的每个角落。
她带二人进去逛了一圈。远远就听到有几个学生在哭。她已经对孩子的哭声习以为常了,只因为今日格外谨慎,才觉得有一丝丝瘆人。
于是刻意没把他们往练功房带,参观晾晒衣物、被单的后院,她觉得这些翻飞的布在晴空下挺好看的;去了寝室,指出自己的床位,母亲才终于高兴地说:“你从来是最整齐干净的那一个。”
再从后台转到戏楼,不愧是亲生母女,母亲也做出了她当日的评价:“鬼气森森的。这些个窗户雕弯弯绕绕的花做什么?就应该全打开,让阳光照进来,通透!”
“暗一点,沉浸感强,瓜子卖得好。”她笑道。母亲也笑了,又问:“怎么走这么半天,看不到一个人?”
最终还是不得不领他们到练功房去看。
隔着窗户,能看到二十几个小孩正排队围成圈,踢一腿走一步,王苏坐在中间的鼓上,用脚跟地磕着鼓身数数。她平日里性子散漫,任席玉麟和刘靖在旁边对着学生喊破喉咙,她也一般会在旁边做自己的事,除非被拜托。可自从鲁七走后,就越来越主动地参与进来,仿佛不置身于闹哄哄的孩子中间,安静就会把她逼疯似的。
两人很惊异地绕着练功房转。后门处有一块铺了石砖的空地,有个男娃娃正在下腰,脸都憋红了,陡然见到来人了,心中分神,力气往下一泄。
席玉麟正将戒尺悬在他肚子上方半寸处,“手抓脚,肚子来找我。”
他们沉默地注视着男孩的手又往里爬了一点,指尖堪堪抵住了鞋跟。
“好,再往上顶。”席玉麟开始倒数,刚数了个十九八,那男孩就大幅度地晃了起来,他于是立刻三二一,把人上半身托起来,抱在怀里拍了拍孩子的腰。
那孩子脸都红成苹果了,看上去才七八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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